故乡秋行（四章）
2015-07-17 来源：县政协办 作者：沈向农 点击：914次
故乡秋行（四章）
沈向农
重走石山路
两山如削。回家的路，蛇行于皑皑山崖下的枫林中。我双脚敲击着石板拾级而上，犹如纤指在点击琴键。秋风瑟瑟，落叶沙沙，我耳畔响起故乡回肠荡气的歌谣。
到半山腰了，在一处危而不险的路边，我折下几片情趣盎然的红叶，疑视着，欣赏着，有些爱不释手，便情不自禁地把它们放入袋中。再上下逡巡，眼前满山红叶，脚下山路迂回直插云端。此时此刻，山色树影，尽入眼中，诗情画意，搅动心田，却无奈文学细胞太少，眼前好景道不出，惟有杜牧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涌上心头。
携着一怀诗情画意继续跋涉。一级，两级，三级……我读着这条通往老家的山路，坎坎坷坷又渐入眼帘。一块路石，一轮沧桑，一把泪血。站在山径边的一块路碑前，我心中的诗情画意，已随山风飘逝，代之而来的，是愈来愈烈的沉重。“老祖宗呀，你们铺着这条石径，是为了进入山里，躲避灾祸、开荒辟莽、寻找栖身之地，还是为了走出大山、追赶时代、寻求文明、融入外面广阔多彩的世界？”我问路碑，碑无语。
我继续前行。我继续读着故乡更加坎坷的历史。走呀走，爬呀爬，我读不完故乡沧桑的故事；我量不尽故乡坎坷的历史。这条路，为我描述的太多太多：有艰难、自谦而又豪迈的民族史；有逐步繁荣的今天，也有不断发展的明天……
山中日月长
眼下的故乡，非昔日可此：故乡的山上，青竹苍翠；故乡的地里，瓜果飘香；故乡的坳口，电线飞架；故乡的地头，水池密布；故乡的屋顶，林立着接收卫星电视的“锅盖”……
酒桌旁，故乡的父老乡亲，在向我历数“家珍”：“我有林木千棵"；“我有核桃百蔸”；“我有母猪八头”；“我有山羊八十”……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在向我数罗着改革开放后取得的成果。他们沉浸在苦尽甘来的喜悦里，数得激动不已，数得心花怒放，数得喜泪纷飞……故乡的秋夜长啊，故乡的财富更数不完!
在交杯换盏中，故乡的父老乡亲也偶有叹息：这里的山太高；这里的路太窄；这里的地太少；这里的石头不值钱；这里的科技春风太弱；这里的市场信息太慢；这里的思想观念离山外的人较远……
啊，父老乡亲在数“家珍”，故乡人更渴望与外面的世界沟通!
洒足了，饭饱了，一大簸箕柑桔橙柚，又端上桌来。父老乡亲，用秋天的果实和悠悠深情，款待着归来的游子。屋外的秋风，鼓荡着山寨，屋里的酒、果，香醉了归乡人。
夜深了。我起身走向老屋的檐下，远眺天际，默默祝福：故乡，晚安；故乡，明天更美好!
重游仙姑岩
一条若隐若现的石径，通向故乡福禄山中那洞仙姑岩。孩提时代，这里曾是我与小伙伴游玩的天堂，每一个角落，都被我们踩过；每一块岩石，都被我们摸遍。今天，我重游故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仙姑岩，其实是两个上下排列而又互相连通的山洞。因她们挂在一面白雪似的山崖上，当地人才叫它为“岩”。为什么叫仙姑岩，大概是它那难以言说却都心领神会的部位和形状吧。
老祖宗一代传给一代说，桂林的芦笛岩，是仙姑岩的长兄；桂林的七星岩，是仙姑岩的长姐。当年兄弟姐妹一起走过桂西北福禄山中时，因小仙姑柔弱少力，跟不上哥姐，而被留在这里的!她留在了这瑶山中，她留在了我故乡人的心里……
老人说，游览仙姑岩，天高云淡、北雁南飞的深秋时节最理想。一是洞中清爽，干燥不湿，；二是明澈透亮，观览无余；三是钟乳成形，花鸟虫鱼、豺狼虎豹的应有尽有。于是，未泯的童心，又驱驶我前来游玩。
然而，我眼前的仙姑岩，已不再是昔日的仙姑岩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山中的一些岩石也值钱了，仙姑岩中的石头便也在劫难逃。山里山外一些一心捞钱的家伙，闯进了这块处女地。从洞中敲走了那些造型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巧夺天工作杰作，被人拿去装饰那些虚伪庸俗的窗台!仙姑岩的美，被亵渎了。
在岩洞里，我的眼眶湿润了，一颗颗悲伤的泪掉下来。此时此刻，我分不清这是我的泪，还是岩石的泪?仙姑岩被强奸了，仙姑岩被遗弃了，她还能与她的芦笛岩兄和七星岩姐见面吗?我为她的不幸而情。心，很沉很沉。
我走出岩洞，来到洞外一节若隐若现的石径上。再回首，洞口己一片迷蒙。我再一次落泪。但愿我滴落在这里的泪水，长成一柱钟乳石，变成一尊手持吊环偃月大刀的关公，守护着这美丽而又不幸的仙姑岩!
乡关再回首
这次故乡秋行，我还走了很多地方：去常年不枯的板东三僧泉边拣卵石；去天衣无缝的上设村头古石墙下窜石门；去水位不变的内片愣洞摸鱼虾；去童年的伙伴家叙旧；去学前启蒙老师家拜访；去初恋情人家看望老妇人……故乡的秋风中，常常弥漫着蒙蒙的水气。每每走到那里，都闻到淡淡的土香。那么温馨，那么亲切。白天的村庄，秋阳铺洒；夜晚的山寨，月华如水；黄昏的天边，一抹夕阳衬着晚霞，山村沉浸在一片橙红色的氛围中。走在这样的乡间小径，总感到一份安闲，一份舒逸，忘我地好像走在一幅油画中。坳口总有人嫩嫩地唱着怯怯的山歌，山边不时吹出婉转深情的木叶声。溪流不停地从身边跳跃过去，山风一阵阵与我交颈呢喃。手脚伸进柔柔的清波里，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总是浸湿我片片飞扬的思绪。一切的烦恼与不快，此时此刻均随风飘逝，代之而来的，是故乡给我的片片温馨与亲切……
我得继续赶路了。坎坎坷坷的石径，朴朴素素的岩石，无言无语。不知怎地，我总是频频回首。我好像在梦幻，幻想身后一群童年的小伙伴在嬉闹送行；幻想着枝叉小路口，当年的小恋人在打一把精致的小红布伞从树林深处走来……然而，这只是幻想了……
我这一生注定要漂泊，命运之神，已注定了我这一生要与故乡的一切分离。故乡那围着翠竹的楼、幽静的水和疑重的山，只能永远回旋在我的梦里……
故乡，在我悠悠转身离去的那一瞬，你已凝固于我的心头。我一定去寻找一切真正优美的语言，在我那天捡回来的红叶上，写出我对你的深深迷恋之情……
别了，我的故乡……
（编辑：韦汉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