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红叶
2015-10-15 来源：县政协办 作者：沈向农 点击：1179次
又是一年枫叶红，县城东去50余里外的那片红枫林，又红遍了我的脑海；十年前那三枚红叶的故事，又清晰地闪现在我的眼前。
这片不很大却美不胜收的枫林，长在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大化镇凤翔村与都安瑶族自治县地苏镇三龙村交界处。一条县际柏油路傍山穿过该屯的一边，路对面的半山坡上，镶嵌着那片枫林。枫林应该还很年轻。初春时节，枫叶吐嫩，又由青转绿，亭亭玉立于坡上，绿盖群芳，甚至那空气被她染上了绿色。枫香弥漫，深深吸上一口，好像一股枫叶香甜味沁入体内，芬芳醉人，把人引入那如诗如画的梦幻中。盛夏来临，烈日似火，蝉鸣扰耳，酷暑难耐，枫林外的杂木野草，都低垂着头，似乎全萎缩了，忍受着高温的煎熬。枫林却生命旺盛，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热浪袭来，林中却吹出阵阵凉气，专消暑热，步入林中，凉意袭人，使人心舒神爽。进入秋冬，硕叶不落，青衣渐褪，由黄转红，偌大枫林如一团火焰，烧红了天，烧红了地，人走进去，也仿佛被赤化去了。远远望去，一袭红妆装点小山村，火热而耀眼。她给村民和路人带来一冬的愉悦与温暖……
这片小枫林，我向往已久，总想与她零距离接触，近睹芳容，探究她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么美？十年前隆冬时节一个晴朗的清早，我披着一抹晨曦，搭乘大化开往都安的中巴车，前去拜访这片火红的小枫林。
到得该屯，冬阳初照，小村庄已在晨曦雾霭中缓缓把一天打开，悄悄把道路、农舍、田地、山丘、枫林……揽入怀中，似情侣般地诉说爱意。我怀着一腔火热的心情，跳下车来，跃过田畴，直奔红枫林而去。
在山坡下仰视，一棵棵灰白的枫杆，茁壮挺拔，直直地顶着如火烧云般的树冠，沿着缓斜的山坡蔓延开去，遮住了整面山坡。爬入林里，只见树下小径曲曲，野草幽幽，彩蝶翩翩，显得是那样的静谧纯朴，超脱出尘。林地湿润的黑土，紧裹枫树的根部，我仿佛看见充足的水分在无声无息的往上涌，涵养着枫杆，滋润着枝叶。树上的叶片呈掌状，密密聚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醉人香味。轻纱般的晨雾从林中飘起，缠绕着整个枫林，显得朦胧又剔透。晶莹的露珠，凝固在叶片上，久久不肯落地。一阵微风轻拂，枫林好像着了魔法一样，跟着晨雾轻歌漫舞。抬头看，红叶摇曳，阳光浮动，似乎在召唤着苍天的精灵，展现着迷人的仙姿。
上得坡来，穿过枫林回望，小村庄在早晨太阳的映照下，棱角格外分明。一口小池塘，如一面明亮的仙镜，倒映着这片红枫林，分外妖娆动人。不知不觉间，田畴走动着几个村嫂村姑，在晨雾的缠绕下，婀娜着身姿，走进田里，弯腰扯菜……，一幅仙境般秀丽的山村晨图，展现在眼前。此时此刻，我的心中，热血倏然沸腾，思维极端活跃，总想用美好的诗词赞颂它，总想用满腔的热情拥抱它。惜乎诗词细胞不足，眼前好景道不出。我情不自禁地举起相机，咔嚓、咔嚓着把这美妙的瞬间，摄入镜头中，印进心里……。
眼前的红叶，林外的村庄，美景无限，揶揄得我癫癫狂狂，流连忘返。要走出枫林了，我还依依不舍，下意识地在一棵粗壮的枫树前，“残忍”地把一簇叶大而红的枫枝扯下，带上归家的路。
上了路过的中巴车，在一个空位坐下，我仍沉浸在枫林的美境中，凝视着手中的一簇红叶出神。“这位大哥，你是刚从对面山坡上的枫林扯下这枝红叶吗？太美啦，能否给我几枚……”。我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循声扭过头去，只见邻座一位约20岁年纪的姑娘在向我眨着一双大眼晴，她那红朴朴的俊俏脸庞，在红叶的辉映下，越发俏丽。我放亮眼神，对她说：“美女，是你想要红叶吗？”。“嘻嘻……是啊！舍不得给？”，她银铃般甜声一笑，答道。“舍得舍得。红叶配美女，美上加美。你想要多少，尽管拿去。”，我一迭连声，半开玩笑地回答。她却说：“我不要很多，只要三枚。”出于写作人的习惯，我被姑娘的神态和话语钩起职业病，好奇地问：“为什么只要三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她快人快语，说：“弱水有三千，只需一瓢饮。要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先给你讲一个与那片红枫林有关的故事……”。
姑娘说，她家在广西玉林市某地，是一名在首府南宁某高校在读大学生。她母亲是这三龙村人。上世纪六十年代，母亲十余岁。读高小时，学校半天学习，半天实践。一天，学校老师带班上同学到这面山坡参加劳动，种枫树。当时，天上落着初春的毛毛雨，坡地滑。母亲扛一梱树苗走过一处较陡的地方，脚打滑，人趴下，嘴角刮到地上一块尖利的石头，血流不止，被送到附近的赤脚医生家里缝几针。伤好后，伤处却留下了明显的疤痕，成了兔唇。母亲原本白晰精致俊俏的面庞，破相了，因此而改变了她的人生，上学被同学疏远，长大后无人提亲，尽管心地善良、吃苦耐劳、团结邻里、尊老爱幼、帮扶乡亲，但仍无法改变命运，长到三十大几，仍是“待”字闺中。为了后半生，七十年代末，她毅然走出山门，把自己“嫁”到了外地，一去不敢再回头……。母亲，为了这片红枫林，付出了她的一生，但她没有怨天尤人。她对我们儿孙说：我们壮家的三月三，上山采枫可保平安。秋冬枫叶红满山，暖身暖心到年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有我辈的流血流汗，哪来你们今天的幸福日子？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一如继往地照顾家人，默默劳作，行善积德……只是年事益高，便开始唠叨，说得最多的，就是这片红枫林，说：“几时能回去，我要摘三片红叶留作纪念，一片留给我，一片留给你，一片放家里，留给子孙赏……”。只因后来母亲患了脑血栓，腿脚不便，不能再回到三龙老家看枫林、摘红叶了。今天学校放寒假，我特意回三龙外婆家，要了却母亲的心愿……
听着姑娘冗长的讲述，我仿佛明白了这片枫林为什么这样红的原由，她是前人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和鲜血染红的。前辈不图索取、无私奉献的精神，更让我感动不已。我在枫枝上，筛选三枚最大最红最亮的叶子摘下，郑重递给眼前的姑娘，叮嘱她，好好把这三枚红叶，转交给用鲜血染红她的人……
十年过去了，我常常打开嵌有那片枫林红叶的相册，看得出神。我想：大自然和前辈们的伟大创造力与无私奉献，为我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美景和崇高的精神，如果我们能用心去体会它，尽力去保护它，人与自然共存，少索取，多奉献，生活将永远如红叶一样火红而美好。
（沈向农）
